明知道这个时候再来写告别季,其实是很不受欢迎的。时过近一月,经过了近乎沸腾状态的几周,当时的心情在记忆中也逐渐变得有些模糊,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觉得更应该写完它,然后该收起的心情,就该打包收起了。希望以后的我,可以不用在每个早上醒来的时候,刻骨的想念我的小狗,也不用靠努力说服自己,才能拥有一个快乐的心情。
六月底的那个星期天,辛苦打扫了一天的卫生,然后带着我的几件行囊,搬到了蜜糖燕子家。燕子的大熊到门口来接我的行李,顺口问了一句:Are these all you have now? 让我不禁笑了起来。这笑中,不能不说,多少带了点酸楚的。
燕子和大熊的家是个复式公寓,他们把楼上的书房让给我用,他们俩的卧室则在楼下。这给了我很大的自由度。我可以半夜才睡,也不用担心吵到他们。燕子每天晚上下班回来,会到书房去上会儿网,那阵子她正为了开心网的种菜事业如痴如醉,每天晚上都会花费大量时间用她卖菜赚的钱装点她的家园,非常乐此不疲。每次她‘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坐在她身后的小床上,慷慨赠送也许并不受她欢迎的各种装修意见。
那几天过的算是逍遥,晚上总有现成的饭吃,如果不是燕子亲自下厨烹煮,就是出去下馆子,所以还没到北京开始我的腐败生涯,体重就又涨了。
那段日子我总自我解嘲说自己是在sleeping around. 先是在5k家借住一晚,然后到燕子家住了几晚,中间还到海湾姐姐家住了一晚,顺便去探望了一下挠挠,周四晚上红月姐姐特意跟儿子借车到燕子家接我去她家住了一晚,然后周五一早开车把我送到机场。
有这么多朋友欢迎我在家中留宿,让我当时对悉尼的不舍又浓重了很多。过去的九年如果说收获了学历和人生经验,却不如收获的友情更加令人频频回首。
但其实最让我难舍的,还是我的宝贝挠挠。
自从20号把挠挠送到Helen家,我就总有点失魂落魄的。趁25号和海湾红月两位大姐一起吃晚饭的机会,索性提出去海湾家借住一晚,顺便去看望一下挠挠。那个时候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想去探望挠挠到底是出于怕她思念我,还是因为忍耐不了我自己对她的刻骨思念,我也拒绝去分辨这里面的不同,只知道我很想很想再次把挠挠抱在怀里,然后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看她满足安详的样子。
海湾姐姐自然是对我热情欢迎,说原来就想叫我过去住,我以前总因为家里有挠挠才无法在外留宿,现在既然挠挠住到了她邻居家里,正好我可以到她那里去住,还可以把挠挠接过来,让我们母女再好好亲热亲热。于是一拍即合。
Helen的女儿那天晚上在歌剧院参加音乐汇演,所以一家人到家很晚,我去接挠挠的时候只有Natalie的爸爸一人在家。挠挠看到我,自然是欢呼雀跃,头也不回的就跟着我去了海湾家。海湾的Bobby见家中来了客人,一如既往拿出他的好客精神,对挠挠是非常的亲近。可惜挠挠一直是不喜欢跟狗打交道的,当时耐着性子陪Bobby玩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露了本相,开始对不断前来示好的Bobby露牙齿了。Bobby却还看不懂女士的脸色,以为挠挠是故作矜持,继续对挠挠展开不懈的友好攻势,我看挠挠实在不胜其烦,心疼之下,只好求助于海湾对Bobby略加控制。海湾于是就把Bobby关进了小黑屋,害得小Bobby一直在黑暗中哀哭了好一阵子。Bobby的哭泣让我倍感内疚,海湾姐姐也心疼倍至,所以后来耐不住又放他出来了,但那个时候Bobby应该是已经累了,所以后半夜两只小狗还算相安无事。
挠挠那天晚上被恩准睡在我的身边。于是我们母女俩又象以往那样紧紧相偎而眠。她整个晚上都没有翻过身,而我那一晚也睡的格外香甜,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再次拥有了挠挠的陪伴,还因为海湾姐姐实在是个很好的女主人,把家里烘的暖暖的,给了我很温馨的家的感觉。
事后证明那天接挠挠过来住其实是个很严重的错误。第二天一早因为我还要上班,就急急忙忙又带着挠挠回了Helen的家,那个时候Helen家的人都还没起床,我按了门铃没有人答复,只好找了个垫脚的东西站上去,拨开了人家后院的门栓,然后把挠挠锁进了栅栏门里去。挠挠那时满心以为在别人家借住的日子已满,已经和自己的亲人团聚,哪有这么快就再次生离死别的心理准备,在栅栏门里急的上窜下跳,还一个劲凄厉的哀鸣。我心痛如割,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会轻声安抚她说,过两天一定再来看她。她又如何听的懂我的话,只会一味的哭着,让我的心肝肠肺都绞成了一团,最后还是咬牙在她的哭声中扭头走了。
那一天我是如何心神不宁的度过的,时隔一个月,还仍然历历在目。早上10点多钟给Helen的办公室打电话问了问情况,她确认了我的担心,挠挠果然那天一直把两只小手搭在栅栏门上踮着脚望向门外,同时不断凄惨的哀哭,怎么安抚都不管用,直到她上班的时候还一直如此。我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伤了挠挠的心了,在她小小的心灵中,一定是相信我抛弃了她,不再回去接她了。这让我每每想起就心痛如割。实在放心不下,就在6月29号星期一和7月1号星期三晚上先后两次跑去Helen家看望她。
星期一的时候挠挠见到我的反应相当冷淡,虽然也朝我跳了几下,但很快就跑去自己的床铺那里躺了下来,不再象以往那样对我跟前跟后,我自己讪讪的坐在她身边,轻轻的抚摸她,跟她小声说着话。她看似懂了,却又好像不懂,表现有点淡漠,我去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不好久留,坐了十几分钟就恋恋不舍的起身告辞。挠挠跟了出来,但当Helen和我同时命令她留在屋子里时,她随即止了步,站在玻璃门里用一种我永远也忘不掉的眼神看着我。我迅速扭头离开了,不敢想象如果跟她对视下去,我会不会当时就崩溃在那里。
那个晚上又借住在了海湾姐姐那里。跟海湾姐姐和她的宝贝儿子一起喝了点酒,然后冲了个热水澡,上床后随即沉沉入眠。那几天好像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本来想借着这机会跟海湾好好唠唠嗑,却终于因为战胜不了睡眠的渴望而未能如愿。
星期三的时候再去Helen家,是蜜糖燕子,大熊和海湾三个人陪我一起去的。Helen很热情的给大家泡了柚子茶,蜜糖燕子跟Helen那次是第一次见面,但因为都是Lydia的朋友而互相早有耳闻,见面后也不觉得过于陌生,就攀谈了起来。而我则把挠挠抱起来放在腿上,一边聊天一边爱抚她,虽然面带笑容却忍不住眼睛偷偷湿了好几次,知道过了那一晚,再能把挠挠抱在怀里将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挠挠那一天很乖,恢复了以往对我的亲密,心满意足的趴在我的腿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和我一样明白,那将是我们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的相依相偎。她一直静静的珍惜着那一刻,直到我不得不再次起身告辞。
这次的离别之后我曾经因为先后和红月,Rita提到挠挠而两次放声大哭。本以为我已经干涸的泪腺,经过了这次痛彻骨髓的离别而焕发了新的生命,这是我始料未及的。过去这些年我以为我已经不懂得放开心胸去爱了,却没有察觉自己就这么毫不设防的爱上了这条小狗,这个我有十足的把握永远不会伤害我的小生命,悄悄进驻了我用密密的青藤重重把守的心房,然后在这个离别季,在我的心上猝不及防的挖了个很深的洞出来。也许回到北京后会有很多很多的亲情友情甚至爱情来帮我填补这个洞,但能否填的满,我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
红月姐姐送我到机场的时候,我狠狠的抱了抱她。一直是不喜欢送别的场面的,如果不是她坚持不肯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拖着行李离开悉尼,我也许会更愿意静静的一个人走。在机场拥抱她的时候,那种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骤生的苍凉之感,让我过了很久都一直在轻轻发抖。红月大姐一直都叫我‘baby’的……